
廿一载刀耕不辍,他将百公斤巨料化作风可吹动的薄胎器皿,在“重”与“轻”的极致张力间,诠释着“玉不琢,不成器”的古老哲思。
一、 石光初现:琢玉启蒙
2003年,安徽灵璧少年王发胜的人生,被叔叔带到了苏州。彼时的他,对“玉”字尚无概念,更不知“器皿”为何物。


在老汽车南站旁的一个纽扣厂院里,他第一次走进玉雕工坊。工坊里弥漫着水汽与石粉的味道,机器轰鸣。旁人觉得这行太苦,他却在那切割与打磨的声响里,听出了一种奇妙的韵律。


“一块石头,切切弄弄,做完一样,打磨出来又一样,”他回忆道,“一直在变化,好奇妙。”这份最原初的好奇,成了他叩开玉雕大门的钥匙。


从打磨小挂件开始,一磨就是一整天。双手在石头上重复千万次,磨去的是石头的棱角,磨出的却是心性的沉静。一年后,他上手切料;再一年,他开始接触核心工艺——掏膛。


十年,他待在同一位师傅门下,将玉雕流水线上的每一道工序都踏得扎实。“每一条,我都走过。”这句话背后,是匠人最朴素的筑基。
二、薄胎问道:技艺破壁
王发胜的匠人之路,在掏膛工艺上找到了爆发的突破口。当同行以满足“水上漂”——即玉器能浮于水面为傲时,他内心那股追求极致的火焰被点燃了。“我想挑战我的极限。”他回忆当初掏一个瓶子,别人说已经可以“水上漂”了,他仍不停手。


刀锋在方寸之间游走,心静如古井无波。直到最后,白玉薄至能清晰透出报纸上的字迹,甚至能辨明指纹的涡旋。
“我不算完美的人,但我追求完美的事。”这份执念,让他掏出的薄胎白玉器,在苏州玉雕圈内成了独树一帜的符号。


彼时,师傅看着那件可“看报纸”的作品,感叹多年未见。而王发胜只是默默地将这份技艺,沉淀为骨子里的修为。
三、器皿孤旅:逆流而上的坚守
十年学艺,一身本领,王发胜却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,专攻器皿件。在苏州,做器皿被视作“费力不讨好”的苦旅。

一颗百多公斤的巨料,历经千刀万剐,可能最终只成就一件器皿。途中若遇一道隐裂或瑕疵,便前功尽弃。“开弓没有回头箭,”他坦言,“做器皿,比较伤脑子,比较挑战自己。”

浪潮之下,他也曾动摇。约五六年前,眼见做小件者回报快、流转易,他思忖着是否“转型”。但一位藏家的话如暮鼓晨钟,敲醒了他:“玩玉的终点,是器皿。”

他毅然决定“弯道超车”,不去红海竞争,而是坚守这片孤独的蓝海。“干小件干得好的人多得很,我转过去,没有竞争力。”这份清醒的“笨拙”,是他对匠心的另一种坚守。
四、大器承韵:在烟火与殿堂之间
如今,在苏州玉雕界,王发胜可能已是同龄人中罕见的器皿专攻者。“比我小的,目前我是最后一个做器皿件的。”


此言并非自傲,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觉察。他有一个质朴而宏大的梦想:让自己的作品,走进博物馆。“哪天能放在博物馆里头,我带我儿子带我孙子去——‘这当年你爷爷做的’。”说这话时,他眼里闪着光,那是一个匠人对“传世”最深的渴望。


他的器皿,不仅是陈设之器,更是可用之器。他做的玉碗,可盛汤圆、燕窝,追求“玉为人用”的贴心温润;他做的水盂,可养金鱼,可做笔洗,在多重场景中焕发活力;他做的薄胎香炉,燃起檀香,青烟从镂空纹饰中袅袅升起,玉器便在呼吸之间,与人产生了最深的情感联结。

